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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慮

「所以,」他邊玩弄著路邊的小草邊說,「困擾你的,究竟是那筆待付的債務、收不回的帳款、即將清算的公司,還是老邁的父親?」

「我不知道。」我嘆一口氣,「也許真正讓我煩惱的,是對於什麼都使不上力的無奈;『使不上力』是一個狀態,但不是我的狀態。事實是,我相信我有能力解決,我真的相信;也許吧,你會說,那不過是年輕氣盛莫名的自信罷了;不過沒關係,至少我是這樣相信自己有能力解決的,但我不能插手;還不到時候…』

「『還不到時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這個位置是我知道世界運行的方式,瞭解大部份進退應用的要訣;但我太年輕,不夠格在公開上成為一個適當的處理者;而我也太世故,世故到無法對這些事情淡然以對。我沉默,但腦中卻不停的思考著可能性;我嬉笑,卻明白的瞭解到這是個偽裝;我淡然,是因為清楚所有外顯的擔憂和哀傷只會加重可憐的老頭子的負擔。所以我進退不得;看到我沉默的人以為我無足輕重,看到我笑鬧的人以為我無憂無慮,看到我淡然的以為我不知分憂解勞。但我不能卸下這個武裝,因為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

「但這是不是你的藉口?是你企圖在一個簡單又自然的環境和複雜又單板的世界之間游移的藉口?是不是因為你既不天真也不世故、所以無法解決你心中的衝突?是不是因為你怯懦又狂妄,所以只敢對於沒有做過的選擇大放厥詞?是不是因為你總是滿口為別人想但其實最不願意讓自己受傷,而選擇停留在這個地方?」他說,「但明明你就可以選擇的。」

我在他離開之後想了很久,但,越想,只覺得越累、越愁。

後來

劉若英‧《後來》

後來 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 消失在人海
後來 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錯過 就不再

槴子花 白花瓣 落在我藍色百摺裙上
愛你 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 聞到一陣芬芳
那個永恆的夜晚 十七歲仲夏 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 每當有感嘆總想起 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 為什麼就能那樣簡單
而又是為什麼 人年少時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在這相似的深夜裡 你是否一樣 也在靜靜追悔感傷
如果當時我們能 不那麼倔強 現在也 不那麼遺憾

你都如何回憶我 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 有沒有人能夠讓你不寂寞
永遠不會再重來 有一個男孩 愛著那個女孩

那一年我寄了這樣的歌詞給她,帶著一種追悔的心情;她回給我的信上,也寫著她的遺憾。

只不過,後悔並沒有因為說出來而逐漸淡去;相反的,'為什麼'只會越問越多,答不出來的問題從來就不會因為時間而減少、因為分離而消逝。當遺憾打定主意要在你的心中佔去一塊地方,你是不可能把它趕走的。

我一直到很久之後才終於瞭解到,只有緊握住身邊人的手,只有在睜開眼睛的日子裡全力以赴,只有在每一天、每一個地方都努力讓自己開心,才有一點機會讓遺憾顯得不是那麼重要。它不會走的,不過你可以選擇不要讓它變得這麼重要。

後來,我終於學會了,如何去愛,自己。

情婦節

當時間一點一點的走向十二點,躺在床上的男女靜靜的相擁。他們誰也沒有睡著,但誰也不願動上一動;儘管靜止的身軀並不能阻止時間的流動,至少,能讓時間過得更真實一點。

男人翻了個身,幾乎是在同時,女人發出了冰冷冷的聲音,

「你要走了?」

「不,我只是….」男人說,「翻一個身….」

「你手痠了嗎?」女人說,「我很重,是嗎?」

「不,一點也不,寶貝,」男人撫摸著女人的秀髮,「只是翻一個身而已,真的。」

分針好像在思考著該不該追上時針,而時針也在十二之前等待著分針。男人和女人把每一個滴答都聽得分外清楚,靜默,似乎是為了等待某一個聲音的到來。

「也許你該走了,」女人說,「沒有關係的。」

「不,別擔心,」男人抓著頭對著天花板說,「我想多待一會。」

分針終究還是追上了時針,咕咕鐘裡的布鼓鳥打破了沉默。男人悄悄的翻下了床,女人轉向另一邊。男人穿上了襯衫、套上了長褲,邊甩著剛戴上的手錶喀啦喀啦的,撫摸著背對他的女人。

「我走了。」男人輕輕的打開門,走出去。

女人聽著男人的腳步聲漸遠,緩緩的起了身,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走向另一扇門….。


男人悄悄的打開門,走入房間。女人躺在床上背對著他;他褪下襯衫、脫下褲子,悄聲的爬上床舖,從背後抱著女人。

「怎麼這麼晚….?」

「嗯,今天比較忙。」男人說,「我累了,睡吧。」

女人不發一語,聽著男人逐漸穩定而規律的呼吸。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情婦節。只是,為什麼當我男人一天的情婦,卻只帶來雙重的空虛?

那個人

「ㄟ,你會不會覺得,有一點點不踏實的感覺,在我們相處了這麼久、過著如此幸福的日子之後?」女孩躺在男孩的懷中,問道。

男孩看著遠方,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說,「有的故事得透過其他故事來解;妳的這個問題,也得透過其他故事來解喲。」

「那是發生在好久以前的事了;有一對年輕的男孩和女孩正沉浸在熱戀的快樂之中,就像現在的我們一樣。日子是這麼的快樂,除了偶爾男孩的沉默和女孩的任性總是讓彼此又氣又愛之外,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但在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問號;男孩想著,如果我就這麼沉默下去,她會不會就不愛我了?女孩想著,如果我就這麼任性下去,他會不會就不理我了?問號像是滴在心湖裡的一滴墨汁,逐漸暈開、暈開….。

可是男孩知道女孩心裡在想什麼;他知道女孩想要用任性來試探自己的愛。他對這種技倆了然於心,他不只清楚自己不能變成 "該死的笨男生",更對於過去那個 "該死的笨男生" 再熟悉不過。「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了,」男孩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女孩也知道男孩的沉默代表什麼。她瞭解內斂和穩重的他才是吸引自己的特質,她知道他的寡言是為了讓自己更能夠表達看法,「絕不能再讓自己陷於缺乏安全感的想像之中了!」女孩在心裡這樣說。

於是他們把自己給藏了起來,只有定時定期的試探對方。他說需要自己的空間,她就給他空間;她耍任性,他就包容。彼此從來沒有不耐。但這也許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一種算計,因為猜測這是對方給的一個試煉而咬著牙勉強自己。

更慘的是,就算是通過定期的試煉仍然不夠。「他(她)一定知道這是我對他(她)的試煉,」男孩和女孩都想著,「所以他(她)只是勉強自己而已。事實是,他(她)不愛我…。」

幾乎是帶著一種絕望,她們開始對彼此進行不定時的試煉。是的,我有需要,請給我安慰;是的,現在,「否則,你(妳)一定是不愛我的吧….」她們總是在心中這樣嘀咕著。

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況,會讓他們變成既彼此滿足、卻又永遠不滿足的一對呢?又是怎麼樣的情境,會讓這樣的競賽持續了數十年之久,已經是一件難以考證的事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旁人的眼中,還有什麼人的吻,比他們的更深情?還有什麼樣的感情,比他們的更堅定?還有怎麼樣的不離不棄,可以做得比他們徹底?

只是,一直到了男孩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都還不能確定,女孩是不是全心愛著自己?否則又怎麼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多難題?

而女孩就算在搖椅上認真的把自己的任性重新回想一次,也仍然不能確定,男孩為她做了這麼多,但究竟她是不是男孩的全部?她究竟是不是男孩的 The One?

「我在一個公園遇到那個老婆婆,她說了這個故事給我聽。她用一種屬於年輕女孩的表情對我說,『嘿,小伙子,你知道愛是什麼感覺嗎?』」

「我在公園裡靜靜的聽了她訴說一個很長長的故事;在那個故事裡面,是男孩對女孩一個又一個貼心的過去。我想,如果可以讓對方沉醉在愛的感覺裡面如此長久,那懷疑也許只不過是愛情的催化劑吧。只要今天接著明天,繼續愛著,那就可以一直愛著彼此,很久很久喲….」

「懷疑是會的,但我的明天,還像今天一樣 — 一樣愛妳。」

浮雲

那年當我們躺在日落的沙灘上的時候,曾經許下了一個願望。那時候我很認真,妳很專注,我喜歡說我的夢、妳喜歡聽我說我的夢,當潮水逐漸淹沒我們的足跡、夜幕吞沒了我們的沙堡,我們卻一點也不曾懷疑未來就會那樣過下去的。

雖然我們事實上從來不曾踏過任何一個沙灘,但至少曾經在某個時候,我是相信我們確實去過比日落的沙灘更好的地方。時間驗證了我們要去的未來並不可知,可知的只有今日的我們,扛負著沉重的過去的我們。過去雖然不一定隨時困擾著我們,但至少在笑容的背後、喧鬧的空檔,我還是能夠感受到妳那一點點拋不下、也是我拋不下的,過去。

當然我也知道只有努力踏下去才能夠印出一個新的腳印、當然我也想告訴妳該怎麼走,只是如果連我要深陷這樣的泥淖之後,才能夠知道怎樣輕快的走著,我實在不知道到底是該說,還是不該說。我離得太遠,說出來的話也許被海風吹著吹著就消失了;我轉身走,就越來越遠了。大家都知道離得越遠了,不過,要走下去呀,好不容易才看得這麼清楚,不是?

哪天也許我們真的會去某個美麗的海灘,而那個時候,希望我們都離天上的浮雲,近一點….。

《原作: 2004/10/30》

御姊控之愛的小告白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我和第一個女朋友第一次分手的那一天;我們本來約好要去看的那齣戲,因為分手的緣故只剩下我一個人去,在綿綿細雨中走到劇場,卻看見演出延期的消息,而她就是負責處理退票/換票的工作人員。

有些人就是可以看出你眼中的某種東西;當她問我,要換票還是退費,我猶豫了一下,也許是我說著,一張換、一張退的神情,讓她看到了什麼。她向我要了證件作登記,埋頭努力了一陣,然後在把一干東西交給我的時候,對我放了一個當天最美麗的微笑,說,生日快樂。:)

我就是這樣愛上她的。

在我看戲的時光裡,我總是習慣在前台尋找她的身影、在節目單的最後幾頁尋找她的照片。一個我總是在注視的身影,一個我還是忘不了的微笑。也許是那種溫柔和被瞭解的感覺,在陰雨綿綿的傍晚,真正的敲動了我的心。

我偶爾也打去和她聊天:假藉著訂票、以及各種相關事務的名義。我經常在前台打轉,只為了裝作若無其事的看著她。時間在她身上看不到痕跡,我長大了她卻不曾變老;她曾經是個遙遠的背影,如今和你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是同輩。只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熟悉這個面孔、這個聲音…

殘香

才進電梯按了樓層,就發現電梯裡有一股熟悉的香味。以為是前一個乘客留下來的味道,抖了幾下鼻子,才發覺味道是從自己手上傳出來的。怪了,大清早的,哪來的味?結果原來是手上的雨傘,沾了她的味道。

那一天下大雨,你永遠不會知道女生沒拿出傘,是因為她沒帶,還是不想拿出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你比她早拿出傘,那麼你就有機會和她更撐一把小傘。雨滴毫不猶豫的落下,把傘底下和外面隔成兩個世界。這個傘下是世界僅存的空氣,所以我珍惜的吸著,有她味道的空氣。

是走了太遠、還是味道太強烈了,怎麼會在這個傘上留下這麼多的殘香?那一天,只是順著雨水的流向,一步步的向前,所以倒底走了多久?我喜歡的,也許是同在一把傘下的親蜜、同時又保持點距離的彆扭。我的左半側濕透了,我的鞋裡還進了水,下半身和左半身都處於冰原的疏離,和靠近她的那一側形成強烈的對比。

你不會相信三個月前的香味還會留下來的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把這把傘塵封了這麼久。時間就是轟隆隆的走著,用生活中的大小瑣事掩蓋它逃走的事實;那女孩等著一個答案,而我轉過身就忘了這把傘。

只是,過了那一夜,誰也再說不準,這味,還是不是同一個了….。

想要不想要

寒流日裡的暖陽裡,東西都帶著一點點不真實。就像脫下了外套,仍能感覺到的冷空氣一樣,快樂的氣氛,也只有薄薄一層,一點點微風就會吹散。

明明已經飽足了,卻還要喝上一杯奶茶,結果飽得不像話還讓自己莫名其妙的憂鬱起來。想要在網路上看些什麼,可是除了什麼以外什麼也看不到。冬日儘管適合憂鬱,可是憂鬱已經太多了,多到,溺死人的程度吧。

我想我是不需要的。只是,我總是這麼跟我自己說….,結果,總是說說罷了。